【星际随笔之18】假如围棋界有黄健翔——写在李世石首次战胜AlphaGo后
作者：兴业计算机袁煜明团队
第4局，李世石终于迎来了第一次的胜利，看得非常感动。当然，写东西还是要基于理性。本文的内容包括：
1. 赢得很不容易，向李世石致敬
2. 是否可能是AlphaGo放水
3. 如何解释白78之后狗的抽风
4. 人工智能是不是要歇菜
第一部分是抒发情怀的：
在连输三盘之后，尤其是第2、第3局都是完败，第3局连劫争也测试过了，所有人都已经丧失了信心，都觉得狗的棋力要比人高出很多。正常来说，李世石到第4局时，内心已经崩溃了。就如樊麾后来接受采访时说，他和狗下到后面几盘时，内心已经崩溃了。在五番棋已经输掉的情况下，还要被冷峻的狗虐两盘，是件很残忍的事情。
比赛的前半盘如大家所预期。从开局开始，左边的定型李世石就下得不好，很快就落了下风。让黑棋在中腹围出了铜墙铁壁般的厚势。李世石开始打入，可是大部分人都不看好他。
当时的局面是这样的。中腹全是黑茫茫的一片。白棋孤零零的4个子在那里，要做活做不活，要逃逃不出去。当时王檄表示了极大的悲观，感觉已经快结束了。崔哲瀚认为，李世石在中间可能有误算。（这两人和李世石的差距也就是一点点哦）。激烈的对杀中，都没人敢说狗算错了，更何况这么悬殊的局面。
然后李世石下了上图这一步，白70吊。这么不靠谱的一步棋，没人觉得有用了。而且那个时候，李世石已经快要没有时间了，只剩17分钟，狗比他多出了整整1个小时。而他还在频频长考。
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，李世石72断、74扳撒豆成兵，到白78挖，神之一手。狗崩溃了。
我想，如果围棋界有黄健翔，他在那一刻一定是热泪盈眶，声嘶力竭：
“伟大的李世石！他继承了人类的光荣的传统！藤原佐为在这一刻灵魂附体！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，他不是一个人！”
注：藤原佐为是《棋魂》里的主人公，灵魂附体在别人身上，只为追求神之一手。
不过围棋是项冷静内敛的运动，那个时候，古力只评论了简洁有力的一句话：李世石下出神之一手。
我想，凭借这一局，李世石可以跻身与秀策、吴清源等齐名的大师了。至少，他承受了前辈们未曾承受过的巨大压力。
向李世石致敬！
情怀抒发完了，以下都是理性分析。
这局棋后，很多人怀疑，是不是狗在放水。尤其是在白78之后下得非常弱智。
可能放水的源头有两个：一个是谷歌。出于给李世石留点面子的角度，或是有赌棋的地下钱庄等原因；一个是狗自己，的确早在前几局时，就有人撰文猜想，狗一定会先赢几局，然后再输两局示弱，以避免被人类封杀。有智商，有情商。
我们理性一点都知道，狗肯定还没有进化出这么高端的智能来（相信说这个的朋友大部分也是开玩笑讲段子的）。那么谷歌有可能么？
我们且不说谷歌没必要也没有意愿给李世石面子，且不说谷歌砸那么多钱搞黑科技根本不会想着赌棋赚钱，我们假设真的这盘是放水的。但是有这么放水的么？
回到刚才黄健翔解说的意大利打澳大利亚那场比赛？有人觉得那场是放水么？
比如巴西98、06年的世界杯输给法国，都有人怀疑是假球，因为那两场巴西都状态极差，和之前判若两人，全场毫无胜机。
但意大利打澳大利亚那场，意大利全场被动，被罚下一人后体力也跟不上。要不是补时最后一分钟格罗索灵魂附体单刀救主，拖入加时赛后大概率要输。澳大利亚要踢假球，怎么也不会这么踢啊。
这盘棋到白70之前，狗一直下得有模有样，几乎没有失误，把李世石几乎逼到绝路了。要是李世石那会没发现神之一手怎么办？要是李世石内心崩溃乱下了怎么办？要是李世石那会直接认输了怎么办？要放水，这么放也太惊险了。
无论你说把狗调了参数，或是调了模式，在前70手都完全看不出来啊。
有人会说，你还是无法解释白78之后非常弱智的表现。
我们下一段专门讨论这个。
在李世石下出神之一手之后，只能说扭转了局面，狗并没有就已经输了。但之后狗的着法匪夷所思，尤其是85到101在右边逃出死子，下得毫无意义。即使是业余棋手，也不会下出那么弱智的着法来。
据“DeepMind”创始人哈萨比斯赛后发布Twitter指出：电脑的错误出现在李世石白78这一手后，当时其价值网络判断它的79的胜率有70%，直到第87手，价值网络的胜率突然大幅下降。Twitter原文如下：
这个解释也符合在此后很多人的猜测。因为狗的算法是基于蒙特卡洛算法（通俗的说就是随机数），而不是基于遍历所有可能性。所以，虽然狗的程序已经很优化了，总还有些着法是在他分析的可能变化之外的。白78神之一手就是这样，狗没有“想”到这个着法，然后它就紊乱了。
人面对意外的情况，是会自己去分析判断的；但这对所有的人工智能而言都是个软肋。正如华盛顿大学太空政策研究所约翰•罗格斯顿的话说：“我可以命令一个机器人为我端一杯咖啡，但它却会因为不懂得跨过地上的一张小纸片而摔个脚朝天。
其他的围棋程序也有这个问题。有些优秀的程序，平时也已经下得有模有样，但一旦人类下出点怪招，程序就会紊乱。AlphaGo无疑要比其他程序优化了很多，一般的着法都在他“想”的范围内（比如第1局时李世石就出了很多怪招）。但白78终于超出了。
这盘棋后面狗下得这么弱智，如果不是放水，是不是意味着人工智能要歇菜啊？
如我们前面在星际随笔16《一个低级失误提前了载入史册的日子》所写：
“如果接下来李世石连扳四局，或者柯洁出马碾压了AlphaGo，这局是不是就不能载入史册了？不会的。
AlphaGo的水平肯定已经跻身职业的一流水准，在围棋这个领域，通过图灵测试肯定是没问题了（图灵测试是指，如果电脑能在5分钟内回答由人类测试者提出的一系列问题，且其超过30%的回答让测试者误认为是人类所答，则电脑通过测试）。
深度学习的算法，被强有力地证明了在模糊的分析和判断的领域（以往人类引以为傲的领域），完全可以超越绝大部分的人脑。”
但是还是会有人有疑虑，毕竟白78之后狗的表现太愚蠢了。虽然这个bug后面大概率会被修复，但总有修复不了的bug。谁放心把事情交给这么不靠谱的狗呢？万一有个差池谁负责得起呢？
这里再引用一下我们前面写的星际随笔9《曲率已经驱动了那根头发——深度分析谷歌AlphaGo击败职业棋手》里的一段话：
“我们来脑洞大开一下。在大开之前，我们先界定一个概念。无危害人工智能。
虽然计算机的智能程度接下来可能会变得很高，但毕竟有各种可能导致计算机出现失误，或是未能理解人类的实际情况。比较好的应用场景是，即使计算机有失误，也不会有太大的负面影响。所以，可以让计算机去帮着侦查寻找线索，但不能让计算机去法庭审判。
所以，现有的比较热门的应用领域里，也都是尽可能的先推进无危害人工智能。比如谷歌不亦乐乎的无人驾驶，也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，最先启动的是智能辅助驾驶；比如人脸识别，央行出台的文件也是将其作为辅助身份识别手段，而非充分的识别手段；比如自然语言处理，可以用服务机器人来一定程度替代客服，但不能用来写论文或是商业策划。”
所以，最近微信上的很多畅想人工智能以后应用领域的想法，我们本来也觉得目前并不现实。我们看好的，还是无危害人工智能，即使计算机有失误。也不会有太大的负面影响。
反正，无危害的人工智能，应用领域已经足够多了，或者说很多可能有负面后果的应用领域，计算机就只作为人类的辅助。
时针往前拨19年。1997年，名不见经传的中国年轻棋手周鹤洋，在富士通杯第二轮，爆冷门半目击败了当时独步天下，无人能敌的李昌镐，一时轰动棋坛。
记得当时的《围棋天地》上的那篇很长的棋评，第一句话是这么写的：“经过漫长而又难熬的冬季，春天终于来了”。
很多年以后，我们回过头看当时的文章，才发现那才是漫长黑暗的李昌镐时代的第二年，那场失利，只是李昌镐的大时代里的一个小插曲。
人工智能的时代，也才刚刚开始。